她嗚咽的哭泣著，伸出手緊緊抱著他虛弱無力的身體，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，那是淡淡的苦茶葉的清香，是她最眷戀的香氣。

苦澀、朦朧、如泉水般潺潺的茶香。

她心頭一酸，即便他已經這樣虛弱，還是在竭盡全力的哄著她。

黎雪知道，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，當下的情況絕對容不得半點緩和，她不能再這樣任性，她必須要冷靜下來，她要杜絕軟弱和眼淚，她要安全無虞的保住他。

這是她的信念。

這一刻的黎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靜，她抹掉了臉上的眼淚，小心的扶著他，“……我就是心慌了，才會這樣失態，我不是有意要責怪你的，你……你不知道……”

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，你不知道我有多奔潰，你不知道你有多殘忍……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告訴他，但是她動了動嘴唇，只說：“……我發個脾氣就好了，現在我已經沒事了，我們離山下已經很近了，你再撐一撐。”

闕之羨輕輕咳嗽了起來，被她扶著站了起來，牽動腹部的傷口，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，握住她手掌的手指都蜷曲了起來，可見有多麽痛苦。

好半晌，他才緩了過來，提起一口氣，“……是我錯了……不該讓你身處險境。”

黎雪心臟一陣緊縮，她輕輕扶住他，低低的說：“是我自己願意跟上來的，我不後悔，我只是後悔，我聽了你的那句話，朝你開槍。”
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他想要說什麽，眼前一片天旋地轉，他胸口滯悶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。

“你別說話了，這裏離山腳很近，我還看到了昨天來時的那條湖，等我們靠近了，我就發送□□給陸恒。”她扶著他小心的往前邁步，她要他留著力氣，不然萬一又出現什麽變故那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。

黎雪帶著他沒有爬上這個斜坡，反而反其道行事，從微陡的斜坡下緩慢的走下去，她走的很慢，一邊用力的攬住他，一邊見機抓牢斜坡上的固定物，或許是一棵大樹幹，也或許是地上長長的嵩草，也或者是土壤中盤旋軋實的樹根，這些固定物來緩沖陡坡的下縱趨勢。

好像過了很久，又好像沒有過多久，在這片寧靜安穩的山谷竹林裏，一切的時間好似都定格了，不知道時間的確切走向。

就像倉促奔逃的他們，好像怎麽跑都跑不出既定的危險。

下方陡坡終於是見了底，黎雪大口大口的喘著氣，而後不敢懈怠，小心翼翼的順著下縱的坡勢滑了下去。

直到穩穩當當的落了地，她才去觀看他的情況。

見他原本溫潤清透的眉目緊閉，嘴唇緊抿，臉色蒼白的像是一張白紙，讓她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。

她看向他捂住腹部的手指，已經有鮮艷的血染紅了他的指縫，讓她忍不住一陣顫抖。

“……闕之羨……”她聲音不穩，輕輕的喚他的名字。

她知道他在強撐，她知道他肯定很痛苦，沒有止痛藥沒有麻醉藥的阻擋，傷口一直得不到歇息，處於大幅度的拉扯奔逃中，肉體之軀又怎麽能生生的扛下來呢？

但是她沒有辦法，她真的沒有辦法。

“……咳……咳……”聽到她淒楚的低喚，模糊的思緒緩緩的清明了起來，闕之羨慢慢睜開了眼睛，觸目所及處便是她驚惶的面頰，白皙漂亮的容顏都被這數十個小時折磨的憔悴不堪，他試圖擡了擡手指，輕輕的拂去她臉上的淤泥，“……我沒事，還能撐下去……咳……你不用管我……我們……繼續走……咳……”

“恩……你看，這裏就是那條湖了，離山下已經很近了，我們就快贏了……”她心中酸澀難擋，湧上眼眶，但她知道此時不能軟弱，一滴淚也不能流。

黎雪扶著他往前走。

突然，上方土坡中瞬間傳來急促的犬吠聲，一聲又一聲兇猛暴烈。

黎雪心下一顫，擡頭一望。

就見斜坡最上方，有兩三只齜牙咧嘴的狼狗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，好像嗅到了他們的味道，探出兇惡的黑腦袋，朝山下一個勁兒的犬吠不止。

“怎麽回事？你們叫什麽，發現什麽了？”他們這群人原本在左邊搜尋，然而現在都已經日上三竿，臨近午時了，居然還是連個人影都沒找到，這讓他們怎麽能不窩火？

昨夜徹夜未眠也就罷了，今天又奮起直追誰知道落的還是這個下場？

一個受了重傷的男人，和一個柔弱纖瘦的女人，難不成還會跑了？虧他們還是在這座山頭生活了數年的，熟悉這等地勢，卻全然占不到上風，這怎麽不讓他們惱怒，最終聽從小張的命令，放了幾條圈養的狼狗下來一同搜捕。

這倒好，狗鼻子果然靈光，轉瞬間就聽到兇狠的犬吠聲傳來，是在與他們背道而馳的右面。

這群人呼啦啦的聞聲趕到了右邊陡坡上，紛紛往下探頭望去。

果然就在下方褐色的平坦土地上發現了那兩個人的身影！這個消息簡直讓他們一夥人欣喜欲狂！

“給我開槍！打死他們！”

“可是老大說……”

“說什麽說，開槍！你忘了嗎，我們自家兄弟在他們手上死了多少人？”

媽的！找了一天半，居然還不如個狗鼻子！

當先一人看了看地勢，陡坡雖然不陡，但是離地面還是有些距離的，大概三四百的距離。現在如果從這裏下去，肯定來不及了，他瞬間發動指令，“你這一隊和我帶著狼狗從另一條路沖下去圍剿他們！另一隊你們在這裏朝那兩個人射擊！動作麻利點！出發！”

那些人瞬間不說話了，擡起槍朝陡坡下的兩道身影轟然射擊。

——砰——砰——砰

一聲接著一聲，子彈橫飛在這片樹林裏，打破了此前的靜謐祥和。

殺機迸現！

棕褐色的土壤粉末被擊的粉碎，煙霧騰騰，硝煙氣息瞬間彌漫。

這個陡坡都是槍林彈雨，不少樹幹的老皮上都嵌進去了好幾顆深不見底的子彈印子。

水流潺潺的湖邊平地上，黎雪扶著他快速的躲避著上方的槍擊。

好在陡坡離這裏偏遠，再加上坡壁上栽重著各種植被草木，很容易阻隔他們的視線，給他們留下一線生機。

但是天算不如人算，原本已經消失的犬吠聲突然間又響了起來。

——‘汪！汪！汪！汪！’

山坡的斜後面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，還有令人震顫不已的犬吠聲。

一聲急過一聲，仿佛看到了眼中的獵物就要撲擊上來。

這些狗怎麽會知道他們身上的氣味？

黎雪心下一動，她看向他腹部的傷口，因為走動的緣故傷口不停的往外溢血。

是了，是他的血，讓那些生性殘忍的狼狗聞到了味道。

怎麽辦？怎麽辦？

上面有紛飛的槍林彈雨，後面有人尾隨著狼狗包抄了上來。

再加上他如今身體的虛弱情況，她根本不能帶他急速奔逃了。

闕之羨聽到身後的喧嘩聲，勉力睜開了疲憊的雙眼，他看向一邊緩慢流動的湖水，輕輕的在她耳邊低語：“……我們……跳下去……咳……湖裏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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